繁華的藝術之都,自由都市米拉諾。
衝著睽違數十年重新舉辦的魔術祭典,許多觀光客自世界各地前來此地共襄盛舉。
做為魔術祭典的舉辦場地,瑟莉卡‧艾薇特大競技場前的大廣場自然人潮洶湧,不僅如此,所有通往廣場的大馬路也都呈現出車水馬龍的盛況。
然而──就在人聲鼎沸的都市角落。
某個少年在地上舖了張墊子,當成自己的攤位。
整個城市裡唯獨那個角落有如與世隔絕似地,顯得十分冷清。
「真傷腦筋。連半個觀眾也沒有。」
少年彷彿把眼前人來人往的畫面當成另一個世界的景色,從他身上感受不到絲毫悲壯與落寞。
他非但不介意自己有多滑稽,甚至還樂在其中,默默地做著手邊的工作。
少年身穿繡有民族風格圖騰的長袍,年約十幾歲。
儘管少年的臉龐被深深戴在頭上的兜帽和銀髮遮住,無法看清長相,可是從他身上的氛圍感覺得出來,他應該長得非常俊美。
少年──費洛德‧貝里夫坐在椅子上,一旁擺著箱型的檯子。
那個檯子是表演人偶劇的用具。
看來這名少年是靠表演人偶劇營利的街頭藝人……只不過,這種說法是建立在如果「營利」這兩個字也能用來形容那門可羅雀,慘淡到令人同情的生意的前提上。
「我對這次的表演還滿有自信的耶,還特地準備了符合本地歷史文化的故事呢。」
苦笑著發完牢騷後,少年突然停下手邊的工作。
少年手上拿著人偶。
那是模仿藍髮騎士和金髮黑色魔術師的手工人偶。
少年身旁的木箱裡面還收納了各式各樣飾演其他角色的人偶。
少年之前就是在忙著調整準備拿出來表演的人偶。
「唔……」
少年透過十字板的懸絲操作人偶。
坦白說,人偶的動作看起來相當詭異。靠懸絲操作的人偶,原本就有動作不夠自然的缺點,但它所呈現出來的模樣真的非常僵硬滑稽。
看到人偶無法如實表現出自己想要詮釋的動作,少年不禁微微苦笑。
「啊哈哈,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?是這裡的關節……不,是這條線的關係嗎……?」
少年尷尬地重新開始擺弄做出奇特動作的人偶。
這時,突然有一道影子落在人偶上。
「哎呀呀,恕在下直言……」
那道影子的主人是個老人,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在少年面前的。
老人以簡樸的僧服裹身,體格結實。
由於逆光的緣故,從少年的角度無法看清楚老人的長相。
「呵呵呵……大人您的表演還是一樣無法引起風潮……沒有人願意駐足觀賞啊。」
「啊哈哈……那麼悲慘的事實,就不要說破了嘛。」
兩人似乎是舊識,即便被老人語帶挖苦地冒犯,少年也只是面露苦笑自我解嘲而已。
「不如您就放棄懸絲,改用魔術操作人偶如何?大導師大人。」
老人接著心平氣和地做出提案。
「您何不直接使用魔導的神技支配、操作人偶呢?如此一來,相信您一定可以表現出讓所有人刮目相看,充滿藝術性又精彩絕倫的演技。可以隨心所欲地做出任何您想要的表演。」
少年面露俏皮的笑容,回應了老人意味深長的提案:
「就是要透過@懸絲@操作才有趣。魔導沒有遊戲性啊。」
「噢?」
「況且,身上繫有懸絲,代表它們充其量只是任人擺布的人偶,即便我未必能隨心所欲控制好它們的一舉一動……但它們終究只能照著劇本演出。既然如此,不夠自由的缺憾何嘗不是一種良性刺激,可以為必然到來的結局增添趣味,你不這麼認為嗎?」
「……原來如此。戲劇的主角免不了要面對困難與試煉……追根究柢,娛樂的本質就是如此。」
「唔,你也嘗試把玩心帶進工作如何?樂趣具有洗滌靈魂的效果。尤其像我們的宿願那般無法一步登天的百年大計,玩心更顯重要。」
「唔呣,您說的不無道理……不過就玩心的意味而言,這次的計畫中,我也找到一個樂趣了。」
「哦?視工作如命的你居然產生玩心了?」
「是的。其實有個舞台演員,深深吸引了我的注意。」
老人望向遠方,瞇起眼睛說道:
「上次見到那個人是在八年前,這次他會以什麼樣的角色登上舞台呢……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了。」
「啊啊,那真是不得了。看來你也感受到了命運的吸引力吧。」
少年嗤笑著,並拿起另一個十字板,從箱子裡拉出透過懸絲和十字板相連在一起的人偶。
那是背上長著白色翅膀,手中捧著銀色鑰匙的天使人偶。
大導師透過懸絲生硬地操作著天使人偶,開口說道:
「我等敬愛的天使完成在即。距離完全覺醒只剩十分短暫的時間。再不久就要迎接令全場觀眾沸騰的感動結局……歷史勢必會因為這次的事件產生巨大的變動。正如我們過去所描繪的藍圖。」
「這一刻真的等了好久。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魔女,我等的宿願也不會被打亂,如今終於要……」
語畢,老人用眼角餘光瞄了黑色魔術師一眼。
然而,少年警告似地向老人說道:
「……不過,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。或許是偶然,也或許是必然……有人在追蹤我們的足跡。有人正一步一步接近『真實』。沒想到都到了這個節骨眼,居然會發生這種情況……看來命運果然有所謂的吸引力存在。雖然這種事實在很非魔術啦。」
少年喃喃說道後,老人開口反問:
「噢?您口中的那個人莫非是『正義』嗎?」
「可惜你猜錯了……就目前看來,我們對他的擔心應該是多餘的。」
少年遺憾地聳起肩膀。
「他只是平凡無奇的狂徒,不是賢者。所以他終其一生不可能觸及到真理。現在更令我掛念的人是『愚者』。以及──」
少年停頓了一口氣的時間後,微微板起臉說道:
「──@那個血統@。」
「唔。確實,在這段漫長的歷史之中,不知何故,@那個血統@總是會在最接近真理的地方徘徊……只不過,我還以為@那個血統@已經滅絕了。」
「我想這一定也是命運使然吧。」
「可是大導師大人。經過您的偷天換日,能引導人們通往真理的手帳,已經不再是『完成審查』了,不是嗎?換句話說,無論是愚者還是那個血統的人,都絕不可能抵達真理──」
「這就很難說了。」
少年面有喜色地吁了一口氣後,拉了一下十字板,從箱子裡面取出另一個人偶。
新登場的人偶身穿老舊的襯衫和長褲,脖子繫了條領巾,和其他風格古典的人偶相比,它的服裝比較有近代感,看起來頗為奇妙。
少年生硬地操作人偶,把它排在黑色魔術師的人偶旁邊。
「今後他將繼續做為沉睡的愚者,永遠停在『逆位置』上嗎?或者他會覺醒,進而成為開創某種嶄新可能性的『正位置』的愚者──亦即賢者呢?……讓我見識見識被懸絲控制住的你,能呈現什麼樣的演出吧?」
如此喃喃嘟囔後。
少年靜靜地仰望遠方籠罩在狂熱氣氛下的瑟莉卡‧艾薇特大競技場──
第一章 追憶
──我也不知道這個能力從何而來。
我看得到劍尖的「光」。
當然,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能看到「光」。
我努力回想,那是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了,我不像其他荳蔻年華的少女一樣歌頌青春,而是日以繼夜地努力練劍。
我在揮劍的同時,不忘慎重地仔細檢查自己的每一個姿勢、動作以及劍法。
擺出握劍的架式、放鬆、集中、調整呼吸、移動身體重量、移動重心、運步、發勁、※殘心──(編註:日本武術及藝術文化用語。指完成動作後也不鬆懈,保持姿勢與警戒。)
讓意識遍及全身上下各處的骨頭和肌肉,沉澱心靈,運氣,然後揮劍。
不要把這當作是枯燥的作業,而是透過氣劍體的一致完成一個型,然後揮劍。
揮劍的動作力求乾淨俐落,沒有一絲累贅與不足,做到自己能滿意的標準。
讓意識飄向白色的虛空,懷抱著甚至能感受到孤獨的專注與熱忱,然後揮劍。
揮劍。揮劍。不停地揮劍。
一再反覆揮劍,成為只會揮劍的人偶。彷彿要讓自己跟手中的劍結合成一體,宛如要把自己鍛鍊成一把劍。
就在我心無旁鶩不斷揮劍的時候,有一天──
「……?」
我發現自己在揮劍後,有極低的機率,可以看見劍尖閃現出黃昏色的「光」。
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。
我以為是自己鍛鍊得太疲勞,導致內心產生了幻覺。
可是那並非幻覺。
從那一天起,出現在劍尖的黃昏色光芒亮度愈來愈強,頻率也愈來愈高。
原本驚鴻一瞥的光,沒多久便強烈到幾乎刺眼的程度。
原本大概要揮一百次劍才會顯現的光,出現次數漸漸地變得愈來愈頻繁。